邢家家主很能赚钱，却也有一个毛病，喜欢嫖。

他看中青红的女儿。

那日他喝得醉醺醺，青红的女儿年纪又太小。终究没能活着走下床榻。

青红哭天喊地，抱着女儿的尸身跪在官府门口要一个公道。

邢家家主花了钱买通官府。官府道，一个娼.妇，死了就死了，有何资格告状？

青红道女儿冰清玉洁，不是娼.妓，自可要求一个公道。那日女儿不过看见街上有卖茉莉花的，买了一束拿来送娘。

官府道，好女孩怎会去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她去了，便是脏了。

青红道，她女儿确实冰清玉洁。老鸨可证。

老鸨得了邢家家主百两银子，只道青红女儿前些时日就已经开.苞。早已接.客，本就是娼籍。况且是那女儿主动引诱。老鸨还道，那所谓的妹妹其实是青红的女儿。当娘的接客，女儿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红被杖责二十，赶出县衙。

当夜青红抱着女儿凉透的尸体痛哭，栖梧城中最大的酒楼里，邢家家主大宴宾客。

次日青红消失了，带着辛苦攒下的卖身钱，一把火烧光了女儿的东西，只道自己没了个妹妹。

女儿死后五年，青红带着一身本事回到栖梧城。

这五年她混迹在各色土匪、采花贼的身边，用身体换取各种本领。甚至不惜染上脏病。

她装作乞丐婆子，终于在一日寻到机会潜入邢家。

她在井水中下了迷药，而后将邢家上下五十八人尽数割喉。

血流成河。

她知道害死女儿的邢家家主一直未生育的大娘子年近三十五才生了个女儿，虽只是个女娃却甚得家主的宠爱，那家主一早便将那女孩许配给了她的表兄。表兄与那女娃娃同龄，当年都只有两岁。

青红顺便抱走两个孩子。

男儿给了一个叫做月青的娼.妇，月青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可是月青在娼馆得罪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碰巧有个恩客是当朝最为权重的将军世家的旁系，为讨好女人，那旁系抱起月青才满月的孩子朝地上狠狠一摔，孩子死了。

那是虞家。

从大吴建国开始便一门三将军。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

小梦听得心惊胆战。

故事中的月青大抵就是大月。

青红——难道是大青？

她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快得几乎让自己崩溃。

终于问：“邢家的女孩呢？”

大月用眼角睨了小梦一眼。

那眼神中满是玩味，打量她像是看一件物品。小梦感觉自己被困入囚笼。

“青红杀了害死自己女儿的老鸨，又将邢家那个很会投胎，生来便是富家小姐的女孩子卖进了另一家娼.门。

“她没忘记告诉老鸨，等那女孩长大就让她接最低贱，对肮脏的客人。虽说家主死了，修书一封烧给他告知此事也是极好——你的女儿，也是娼.妇。那小女娃的名字倒是好听，叫刑梦。”

小梦恍然无措，手脚都乱得没了章法。她颤声问起后续。

大月眯缝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你说，后续是什么？”

天昏地暗。

姬崇旭一把抓住小梦的手，用小小的臂膀支撑起她单薄瘦弱的身子。

你以为，大青又将你买回来是心疼你？

当时青月帮才创建，她想让你帮她挣钱。还有什么比看着仇人的女儿被作践更快乐的报复方式？

可惜，终究是个当娘的，你那时年纪太小，顺口喊了一声‘娘’，便融化了她本已如铁的心。便把你当女儿养。

小梦从未抖得这样厉害。

她怔怔看着大月，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记起昨夜大青无意说的那番话。

大月的孩子死了二十五年。

那个她一直照顾的孩子头脑有些问题的孩子月辉，是她亲表兄。

原来，她有家。

有人疼，有人爱。

记忆，还有那些很早很早的过往苏醒。

身着锦衣的美妇人总是小心抱着她，给她梳小辫，拿小勺小心喂她。笑着替她擦净嘴角。

美妇人给她讲故事，陪她入睡。

而后，血。

到处都是血。

她依旧在那个温暖的怀抱。

——奴家求你了，你杀了那么多人，应该不气了。放过我母女，这万贯家产，全给你。

——竟醒了？你们全家的命，赔偿不了我女儿的命。

明晃晃的刀落下。

那个温暖的怀抱渐渐冷了。

有人提着她的后颈将她拖走。她挣扎，她想要奔回那个温暖的怀抱，想要抱住那个总温柔笑着的妇人……

却被拖得越来越远。

原来她也是有家、有娘的。

难怪，她一直怕血。

记忆中忽然出现大青的脸。

大青给她买糖，给她扎小辫，给她讲道理、讲故事，陪着她入睡。

大青对她微笑。

那笑容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