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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十月五日(4 / 4)

作品:《基督山伯爵

“是的,我就会死,大人。”

“那么您爱我吗?”

“噢,瓦朗蒂娜!他问我是否爱他。瓦朗蒂娜,告诉他您是否爱马克西米利安。”

伯爵觉得自己的胸膛在胀开来,心也在胀开来;他张开双臂,海黛高叫一声,扑进他的怀抱。

“是的!是的,我爱你!”她说,“我爱你,就像爱父亲,爱兄弟,爱丈夫那样地爱你!我爱你,就像爱生命,爱天主那样地爱你,因为你在我眼里是天下最美、最好、最崇高的人!”

“那么,愿一切都如您所希望的,我的天使呀,上帝激励我与敌人奋斗,给了我胜利又不肯让我以苦修生活来结束我的胜利,我曾想惩罚我自己,但上帝宽恕了我!那么爱我吧,海黛!有谁知道呢?也许您的爱会使我忘记那一切该忘记的事情。”

“您是什么意思,大人?”

“我的意思是:您的一句话比二十年漫长的经验给了我更多的启示,这个世界里我只有您了,海黛。因为您,我又将重新开始生活,有了您,我就又可以感受痛苦和幸福了。”

“您听到他说的话吗,瓦朗蒂娜?”海黛喊道,“他说,有了我他又可以感到痛苦——可我,为了他是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的。”

伯爵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莫非我已经窥见人生的真谛了吗?”他说,“呵,我的天主!无论那是补偿还是惩罚,我都愿意接受这种命运。来吧,海黛,来吧……”

说着,他接住那年轻姑娘的腰,跟瓦朗蒂娜握了握手,就走开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在这一小时里,瓦朗蒂娜一直焦急地、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莫雷尔。终于,她觉得他的心脏开始搏动,嘴里也呼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这丝颤悠悠的气息,显示着生命又回到这个年轻人的全身肌体里来了。

不含任何表情的,然后渐渐恢复视觉了,随着视觉的恢复,烦恼又来了。

“哦”,他绝望地喊道,“伯爵骗了我,我还活着。”

于是他伸手到桌子上,抓起一把小刀。

“亲爱的!”瓦朗蒂娜带着可爱的微笑喊道,“醒一醒看看我呀。”

莫雷尔发出一声大叫,他如痴如狂充满疑惑、像是看到了天堂的景象,感到头晕目眩似的跪了下去。

第二天,莫雷尔和瓦朗蒂娜迎着晨曦手挽手地在海边散步,瓦朗蒂娜把一切都向莫雷尔和盘托出:基督山怎么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怎么让她知道事情的原委,怎么对她揭露那桩罪行,以及最后怎么奇迹般地把她从死亡中拯救出来,而让别人以为她真的死了。

他们刚才是发现了岩洞的门开着,从洞门里出来的,此刻最后的几颗夜星依旧在那淡青色的晨空上烁烁地发光。这时莫雷尔看见一个人站在岩石堆中,那个人像在等待他们招呼,他把那个人指给瓦朗蒂娜看。

“啊!那是雅各布,”她说,“是游船的船长。”

于是她手一招,那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您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莫雷尔问道。

“我有伯爵的一封信要给你们。”

“伯爵的信?”他们俩都惊异地说。

“是的,请看吧。”

莫雷尔拆开信,念道:

我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

岛边为你们停泊着一艘小帆船。雅各布会把你们带到里窝那去,诺瓦蒂埃先生正在那儿等着他的孙女儿,希望能在您领她上圣坛以前先为她祝福。我的朋友,这座岩洞里的全部财宝,我在香榭丽舍林荫大道的宅邸以及在特雷波尔的城堡,都是爱德蒙·唐泰斯送给莫雷尔船主的儿子的结婚礼物。也请德·维尔福小姐俯允接受其中的一半,因为我想请她将她从已经发疯的父亲的名下,以及从已于九月份同她继母一起去世的弟弟的名下继承的全部财产,都捐赠给巴黎的穷人。

请转告即将照顾您生命的天使,莫雷尔,请她不时地为一个人祈祷,这个人像撒旦一样,曾一度自以为是上帝的对手,现已怀着基督徒的一切谦卑,承认唯有上帝掌握着最高强权和无限的智慧。那些祈祷也许会减轻他压在心底的悔恨。

至于您,莫雷尔,我对您说一句知心话。世界上既无所谓快乐或也无所谓痛苦;只有一种处境与另一种处境的比较,如此而已。只有体验过不幸的人才能体会最大的快乐。莫雷尔,我们必须体验过死的痛苦,才能体会到生的快乐。

幸福地生活下去吧,我心爱的孩子们,请你们永远别忘记,直至天主垂允为人类揭示未来图景的那一天来到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

等待和希望!

您的朋友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

看了这封信,瓦朗蒂娜才获悉她父亲的疯和她弟弟的死,在此前,这一疯和一死,她是全然不知的。瓦朗蒂娜脸色变得苍白,从胸膛里发出一声悲痛的叹息,并不因沉默就少含痛苦的泪水,在她双颊上滚动;她的幸福是多么的昂贵啊!

莫雷尔不安地向四周张望。

“但是,”他说,“伯爵太慷慨啦,哪怕我只有微薄的财产,瓦朗蒂娜也会很满足的。伯爵在哪儿,朋友?领我去见他。”

雅各布伸手指着远方的地平线。

“您是什么意思?”瓦朗蒂娜问道,“伯爵在哪儿?海黛在哪儿?”

“瞧!”雅各布说。

两个年轻人沿着水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深蓝色的大海与地中海的天空相接的远方,他们看见了一片白帆,小得就像海鸥的翅膀。

“他走了!”莫雷尔说,“他走了!别了,我的朋友!别了,我的父亲!”

“他走了!”瓦朗蒂娜也低声地说,“别了,我的朋友!别了,我的姐姐!”

“有谁知道,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莫雷尔含着眼泪说。

“亲爱的,”瓦朗蒂娜答道,“伯爵刚才不是说了吗?人类的全部智慧都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了:‘等待’和‘希望’!”

法国小说家大仲马的这部《基督山伯爵》,洋洋一百多万字,居然能让人读得津津有味而不觉冗长,实非易事。一部表现复仇这一不知重复过多少遍的旧主题的通俗小说,居然能历时一百多年长销不衰,更是不简单。而《基督山伯爵》都做到了,大仲马高超的小说艺术令我们叹服,我们不得不对这部小说刮目相看。《基督山伯爵》这部巨著不仅显示了他的卓越的小说技巧,还寄寓了自己鲜明的爱憎,这就是政治上讨厌专制,在道德上主张惩恶扬善。

《基督山伯爵》长时间受读者欢迎。故事背景跨越了波旁和七月两个王朝,这时的阶级矛盾极为复杂,社会经济与政权结构正在发生巨大变革,资产阶级与封建贵族正在进行最后的较量,工人阶级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也走上了历史舞台。作者作为一个共和主义者本可以将七月革命前后法国的社会矛盾与阶级斗争表现出来。

基督山伯爵是一个人们非常喜欢的人物,他敢爱敢恨、非常的豪爽气派,也聪慧过人,由于饱经沧桑,他对任何事都格外的执著。基督山伯爵可以说是一个比较完美的形象,但他并不是凭空捏造的,他蕴藏了部分作者的写照。

1830年7月,大仲马投入了推翻波旁王朝的战斗,不仅参加巷战,而且独自把三千五百公斤炸药从尚松运到巴黎,奥尔良公爵接见了他。前者不久成了国王,但并未采纳他的建议,还嘲笑他:“把政治这个行当留给国王和部长们吧,你是一个诗人,还是去做你的诗吧!”后来他参加了以共和观点著称的炮兵部队,并在历史剧《拿破仑·波拿巴》的序言中公开了他与国王的分歧。这下他就闯了大祸,因此被指控为共和主义者,于是被逼经常到瑞士、意大利等去旅行,看来他不光是到国外去游山玩水,其中也还有着“避风头”的苦衷。但他毕竟是带着戏剧家的心和眼睛踏上旅途的,一路上难免会有意识地观察风俗人情,收集奇闻逸事,甚至深更半夜也会到教堂里去听故事。凡此种种,都在有意无意之间为日后的小说创作做了充分的准备。

大仲马是一个非常豪爽的人,他在基督山城堡连续几年每日宴请宾客,高朋满座;其中许多人,大仲马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可见他的气派,比起基督山伯爵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基督山城堡门厅的正位,堂而皇之地放着一尊大仲马的半身像,还配上一条座右铭“我爱爱我的人”。由此可见,基督山伯爵的敢爱敢恨、豪爽气派是遗传了大仲马。其实这条座右铭,大仲马只讲了半句,基督山伯爵这个人物才体现了完整的意思。那就是“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人”。别人如何对待我,我就如何对待他。这样既公平,也符合情感上的平衡。但其实真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人们很多时候就会非常的优柔寡断,不知所措,而不像基督山伯爵那样敢于决断。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几年的工夫,他就把自己的财产挥霍一空,不得不把城堡卖给他人。

《基督山伯爵》更多的是揭露当时社会的暗无天日、金钱至上。唐泰斯的悲惨遭遇足可以说明这一切。唐格拉尔、费尔南、维尔福三人的飞黄腾达也证明了这一点,但事实不仅仅是如此,金钱、名誉对人性的毁灭超乎了想象。且看维尔福一家,维尔福先生自私自利,为了名誉、前途不惜违背自己的父亲,为了金钱,他凭靠着他法官的身份不知出卖陷害了多少人;维尔福夫人贪恋金钱,为了一份价值可观的遗产,她不惜毒死四个人,其中有她丈夫前妻的父母和女儿。由此可见人性的卑劣。相比19世纪,如今金钱的地位似乎越来越高,那么人性的毁灭也越来越深吗?但有黑自然也有白,莫雷尔一家就是不被金钱所吞噬的好人,最后金钱却不请自来。而维尔福夫人最后却落个两手空空,这就是事与愿违吧,老天还是有眼睛的。在看完了整本书后,触动我最深的一句话就是:“直到天主垂允为人类揭示未来图景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括在这四个字内‘等待’和‘希望’。”耐心的等待加之希望带来的动力,必然能迎来黎明的曙光。基督山伯爵也正是靠着这两个词度过了他最艰辛困苦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