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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1 / 2)

作品:《非人类都是我女儿

白子齐错愕的抬头。

这声音即使隔了几百年,也让他无比熟悉。

许闻燃和秦恣也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声音是从平台之上传来的,就在那群魂仆的身后。

秦恣拿起笔,心绪有些不宁,却又莫名有些释然,像是等了许久的人或事,如今终于出现,心中莫名一松。

那是谁?

为什么会给她这样的感觉?

秦恣抬起眼,轻轻摩挲着笔杆碎裂处,心绪还是不宁。

而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了小什。

小什前所未有的安静,它窝在秦恣怀里,不发一言。

但它发出来的气息却无比凝重。

……

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了。

但此时的芥子界内却是无比的安静。

那句话甫一出现,台上的魂仆们瞬间低下了头,沉默却恭敬的迎接着来人。

那是一个穿着巨大的黑色斗篷的人。

他从黑暗中踏出,但整张脸依旧沉浸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

这让许闻燃突然想起了在黄泉之上看到的那个人,满身浊气,宽大的黑斗篷之下,不见模样。

倒是那声音,无比熟悉。

就像是曾经,听过了千千万万遍,耳边仍有回响。

就在众人怔愣之际,白子齐忽然向前走了两步。

他的神情不复刚刚的狠戾和跋扈,而是覆上了一丝茫然,带着些许不确定:“爹?”

“???”

他又上前了两步:“爹,是你吗?”

斗篷人哈哈大笑,宽大的兜帽被他随意扯下,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很典型的中年男人的模样,短硬的头发有些花白,往常肆意生长的胡子此时只剩下了浅浅的胡茬,看起来像是为这次见面花了些心思。

那是——

“爹?”

“老头??”

“千秋叔叔。”

来人赫是千秋。

许闻燃和秦恣的养父,白子齐的生父。

许闻燃和秦恣倒还好,只是表情有些晦涩。

但白子齐却是惊诧到忘言,许久,才不敢相信似的讷讷道:“爹,你怎么还活着?”

白子齐很茫然,他以为自己的父亲早就死了。

死在了几百年前,死在了他将自己推上不化骨之后。

父亲为他操劳了一生。

他天资愚钝,父亲便为他夺来天赋。

他寿命短暂,父亲便想着法子为他延续生命。

甚至因为他对成仙的渴望,父亲布局数年,献祭了无数生命才将他推上成为不化骨的这条路。

所以即便他自傲、自负、目中无人,他对这个父亲也是敬重的。

父亲算是他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

可是路很长,灯的寿命却很短。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盏明灯从几百年前亮到了如今。

千秋自平台上,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笑看着白子齐,目光一错不错,似是怀念,似是惦念:“怎么了,爹活着不好吗?”

白子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嘴上却念叨着:“……当然好了。”

“可是爹,”他看着千秋的模样,无比正常的人类模样,甚至连长相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往日的大将军,此时面色红润,看起来身强体壮。音容笑貌皆恍若昨日清晨,百年岁月似乎只是瞬息而已,“您是成仙了么,为什么半点没有变化?”

他下意识的选择了为自己的父亲辩解。

或许是在他化不化骨的时候,父亲找到了新的成仙的方法。

而不是,别的什么。

千秋自始至终都在笑着,似乎很开心,然而在听到这略有些孩子气的话,他却沉了脸色:“你觉得呢,你就没别的想法吗。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遇事多看多想多思考,不要简单直白的认为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你来告诉爹,爹为什么没有半点变化。”

“我……”白子齐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的人,纵使几百年过去,他似乎还是那个从小被父亲教导着——

要狠。

收起你那可怜的怜悯心。

这世界没人值得你付出感情。

所有的人都是你成仙路上的踏脚石。

还有,你要成仙。

你一定会成仙。

他学会了,他对每个人都没同情心,包括自己的魂。

他不择手段,把所有人都视作垫脚石,一切都只是为了成仙。

可这所有人中并不包括父亲。

父亲是不一样的,从牙牙学语到如今,满打满算,他其实根本没活上二十年,父亲的威严犹在。

所以他漠然的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又看了看自己体外的那可怜的魂:“您不是成仙了。”

以父亲的样貌来看,与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的成仙的法子,没道理他一死就找到了。

这种微乎其微的几率,他不作考虑。

“您也不是转世。”

以父亲之前的所作所为,想转世几乎是完全不可能。

“您如今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活的很好。音容面貌没有变化,这可以使用秘法。但是,寿命,没有人可以活这么多年,即使您的修为已经已臻化境,只要不成仙,依旧没有这么长的寿命。”

“您……使用了和我一样的法子,献祭,由人化僵,或者变成了秽,靠吸食人类的恶念为生?”

“秽?”千秋笑了笑,随即摇头,“那么肮脏的东西是成不了仙的。”

白子齐皱着眉:“成仙?您从来没说过您也想成仙。”

千秋惊讶的看着他:“没说过吗?没说过的话你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执念,从小到大只求成仙?”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白子齐的脸色顿时一白,之前涌起没多久的潮红霎时转白,常年不见天日的脸庞似乎还有些灰暗。

见此,千秋大笑一声,中年人浑厚的嗓音里带着调侃:“你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爹只是说说,你之前其实已经猜对了,你看,多思考思考其实很容易猜出来。”

千秋笑,仿佛已经忘了,这问题可供选择的选项本就不多。

不过白子齐倒是松了口气,又恢复了本来自傲的模样:“是我猜到的哪种法子?”

千秋:“献祭。”

献祭?

白子齐皱着眉:“献祭什么,可以活这么长时间?”

他一时半会完全想不起来记忆里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千秋此时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穿过许闻燃和秦恣身边,朝两人看了两眼,倒是和善的笑了笑,眼中还含着些欣慰。

两人却是一言不发,眼中皆有防备。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是千秋与白子齐的一场久别重逢,看起来似乎与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千秋本身就是最大的一个疑点,许闻燃是他收养的,秦恣也是他收养的,甚至听闻他是个大善人,私底下领养资助了许多孩子。

所以他很忙。

许闻燃自小就是一个人住,交流几乎只靠电话。

秦恣被收养后,也只见过他一面。

他似乎存在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但每个人都对他不熟悉。

人们会下意识的忽略他。

但提到他的那刹那,每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哦一声。

哦,就是那个人,他是一个好人。

第一印象一旦埋下,他的形象几乎就被固定了,没有人会防备他。

但他是斗篷人,他从那群魂仆的身后出现。

他还活了几百年,许闻燃几乎都已经忘了几百年前他的模样,因为他对那时的阴时闻来说,不过是个路人而已。

不重要。

可现在……

千秋在两人身前顿了一步,才继续向前,走到白子齐身边才停下。

他摸了摸白子齐断掉的骨翅,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那一瞬间,白子齐似乎又回到了那些被父亲宠爱到肆无忌惮的日子。

熟悉的父亲回来了。

白子齐那从千秋开始出现就产生的怪异感陡然消失。

他冲着千秋摇了摇头,做出一副大人姿态:“爹,没事,只要魂珠在,骨翅就会再生,到时候,他们,”他眸色深沉的看着其他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嗯,我知道。”千秋点了点头,还是摸了摸骨翅断裂处,一脸疼惜。

白子齐也点点头,他怎么忘了,这一切都是父亲从典籍和秘籍里翻出来的,也是父亲当年亲口告知他的。

“可是,”千秋突然又开了口,“这样会耗费魂珠本源之力。”

白子齐摇头:“没事,耗不了多少本源之力。”

闻言,千秋的脸色却是猛地一变,声音拔高。

“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

白子齐一怔。

就听千秋继续说道:“你不是问献祭什么吗,我献祭的是你啊,我亲爱的孩子。”

他面容柔和,带着白子齐熟悉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我献祭了你,你与我血脉同源,是最好的祭品。但是作为祭品就要有作为祭品的自知,你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的心血。你耗费了魂珠的本源之力,就等于是在毁我的成仙之路,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千秋说着,但在见到白子齐满是震惊和恍惚的脸时,他又软了语气:“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可以让你用一次。”

话虽这么说,但千秋却是满脸心疼,与刚刚心疼的看着白子齐的断翅的他几乎重合起来。

白子齐满眼恍惚,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后退几步。

背脊的力量再也支撑不起那扇唯一的断翅,它猛地砸在地上,骨锥狠狠的插/进泥土中,足有几寸深。

“所以我……”良久,白子齐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千秋,“自始至终就是你的祭品,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你的成仙之路铺路!”

“不然你以为呢?”千秋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幼时不懂事的白子齐,眼中还带着些嗔笑。

直到现在,他还在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白子齐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声:“既然如此,不如你也去死吧!我是白子齐!这天地间唯一的一位仙只可能是我,白!子!齐!”

他的话音刚落,魂珠骤动,它飞速旋转起来。

骨头里散发出难以忍受的酥痒感,断翅处有墨色弥漫,丝丝麻麻的骨茬从断翅处弥漫,而后又飞快凝结,直至双翅陡然张开。

尖锐刺目的寒光,像是死神带着他的镰刀前来复仇。

然而就在镰刀割喉的前一秒,千秋还是笑看着白子齐:“只让你用一次啊。”

闻言,白子齐的面色更加狰狞。

急速扇动的骨翅,带着巨大的风,毫不留情的骨锥直刺千秋的面门。

本以为千秋即使不死,也必定会受伤。

谁料,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那根闪着寒芒的骨锥,轻而易举的阻下了白子齐的致命一击。

不费吹灰之力。

“啊!!”白子齐眼睛血红,可千秋脸上还是挂着笑。

对比之下,格外可笑。

许闻燃的笑声在场上显得格外突兀,他拍了拍手掌,冲着两人说道:“真是一出好戏啊。恣恣,你说是不是?”

秦恣也点了点头,很是认同。

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还补了一句:“千秋叔叔,”声音还算心平气和,“没有人可以成仙,也没有人可以永远活着。”

“你会死的,千秋叔叔。”

秦恣的“人”字咬得极重,眼神也格外暗。

与以往澄澈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

千秋有一瞬间似乎被她慑住了。

仿佛这个小姑娘平静的叙述就是他的未来。

不过下一秒,他又猛地摇头,失笑一声。

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得了判官衣钵的小姑娘罢了,别说只是个传人,就连真正的判官来了,怕也不过如此。

千秋:“是么,小姑娘,你看起来似乎很期待。”

他放开手中的骨锥,足尖一点,忽的凌空而起,疾速飞回平台之上,话音顺着风落入众人耳中:“期待倒也正常,毕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参演这出好戏。所以好好期待吧,孩子们!”

后来的记忆似乎被风拉长了时间。

深刻到,秦恣还能回想起自己当时看到佛像睁开眼的那种厌恶和愤怒的心情。

千秋回到平台上的那刻,台上的魂仆们迅速变换仪式。

那尊佛像再度凝实,脑后的佛光高高悬起,像是一轮曜日,冉冉升起。见此,千秋一脚踏入仪式中心,仅仅瞬间,那佛就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股邪恶的意念如同涟漪一般,朝四周扩散而去。

有奇怪的诵经声在脑中响起,细细听去,又仿佛是无数人痛苦的哀嚎声,念得人头痛欲裂。

最后,佛像像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金光之外,阴潮涌动,那“慈悲”的佛缓缓睁开了他的双眼,以觊觎的目光俯瞰着他的“信徒”们。

欲念横生。

“你们谁先来呢?”这声若撞钟,在如此大的芥子界中,竟引起了阵阵回响。

佛开口了,抑或者说,千秋开口了。

这一刻,他就是“佛”。

许闻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佛与之前那尊死佛身上传来的力量波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佛还是那佛,只是他活了,力量完全是呈几何倍数上涨的。

有那么一瞬间,许闻燃的心中闪过一丝惊惧。

秦恣站在他身旁,一下一下摸着小什破碎的熊眼。

一人一熊明明没说话,却无端让人感觉两人是在交流。

而白子齐,连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他目标明确,骨翅双翼一震,速度全开,像一只盘旋天际的雄鹰,鹰眸凶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一瞬千里。

可是鹰击邪佛,却如同蚍蜉撼树一般。

邪佛双手勾起,就像是轻拂看不见的灰尘一般,就轻而易举将白子齐击落。

可是千秋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刚刚只是拍死了一只蚂蚁,随意且无趣。

不仅如此,他又开口了:“你暂且等等吧,让小闻先来。”

说着,邪佛满是恶欲的双眼看向许闻燃:“毕竟正确的顺序该是你吞噬了小闻,接着再吞了魂仆和我,之后你的身体会完全被我接管,不需要很长时间,我就可以从你那具残破的身体中完全生长出来。”

邪佛满眼欲念:“……最后,那会是最接近仙的存在。我会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追寻仙的脚步。”

许是这些话在他心中憋了许多年,他说出来的那一刻,有着难以言喻的快乐。仿佛那些场景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刻意压制的声音中,像是真正的佛在絮絮低语,也像是恶魔在你熟睡时,将它尖锐的犬牙插/进你的血管中。

令人忍不住为他的疯狂而感到颤栗。

秦恣却半点没被他影响,她抱着小什,右手持着笔。

她沉默的立在许闻燃身边,她极有礼貌的等千秋说完,才道:“你不会,虚无才是你最终归途。”

她说的很认真,像是以往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

但如果有人能看见她的眼睛,就能发现她此时的状态,类似于审判。

“呵,”声纹如涟漪版扩散开,“恣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归于虚无,那是庸才,死不足惜。”

“可你知道我是什么么。自古修炼之一途,早就被先人定义。他们将修道的称之为灵修,修佛的称之为佛修,将修鬼身的称之为鬼修……无数个修士,无数种修炼方法,可当一个人选择了其中某一类修炼方式之后,几乎不再会选择另一种修炼方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秦恣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不兼容。你的身体无法容纳不同体系的灵力或阴气。像小闻,你看,他也是成了鬼修之后灵力尽失。至于子齐,说是不化骨,也不过是僵的一种,处于不生不死的状态,所有非灵非阴,可这两种并没有兼容,所以他不过是个失败品。”

“但我不一样啊,我是噬魂修。你知道噬魂修吗,你知道将无数修士容纳在一个身体会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所有可供修炼的气融成一体是什么样的吗?”

“那会是一种全新的修炼体系。”

“那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修炼方式,我将它称之为噬魂修。”

“现如今,我只需要最后两种修士,自此之后,我就会是最接近仙的存在,我将自己称之为魂主。”

谈及自己所追寻的修炼之路时,千秋满脸憧憬,状若癫狂。

声音如钟一般浑厚,如钟一般激昂。

秦恣却半点也不认同:“不,那什么都不是。”

“你的梦,该醒醒了。”

“来吧,有人正在等你呢。”

闻言,许闻燃错愕的看了一眼秦恣,总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太对。

不过,很快,他就被秦恣的动作吸引了。

秦恣怀抱着的小熊,气息忽然陡涨。

不远处的空中忽然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呼啸的罡风带着凛冽的寒气,从那道口子中溢散开来。

恍惚间,众人似乎看见了九幽之下,奔腾而过的黄泉之水,又抑或穿林而过的清风,漾着池水中洇开的墨。

那是墨香味。

墨香无比浓郁,其间有兽出没,巨大的兽爪撕开那道口子,从九幽之下挤入人间。

那是一只巨兽,似豹似虎,四肢修长,周身漆黑如墨团。

甫一出现,就如幽灵一般,脚下鬼魅横生,无数黑影流窜,像是渡着一层黑色的流光。

但每个人都看不清它的模样。

他就像是一团墨一般,地府中人用最高超的技法将它雕刻成似虎似豹的巨兽,但却只有兽形没有模样。

这是小什。

是判官崔珏的笔官。

它伴着崔珏的出现而出现。

它自黄泉中来,未来或也会回归黄泉。

但此刻,她是秦恣的笔官。

为何判官的衣钵之中没有判官笔。

因为每一根判官笔都是独一份,它们都是从笔官处来。

判官一死,笔官即消,但判官不死,笔官便可无穷无尽的供给判官笔。

判官一笔,判生平,断生死。

不可为不重要,但有了笔官,判官笔就能成为他们唯一的标志。

此时,笔官现,笔自现!

金光散射。

芥子界沉闷的空气有一刹那的停滞,天穹之上,遥遥出现一座威严的红顶黑瓦建筑。

似是感受到了邪佛的气息,建筑甫一出现,立刻变得无比宏伟浩大,茫茫天地,它便占了半分,几乎与佛像比肩。

千秋在看到这座建筑时便心叫不好。

不知道为何,这座建筑让他异常烦闷,心惊胆战。

想到这,他不再等待,眼神一凝,佛像巨掌推出。

那一刹那,山河震颤,地上飞沙走石,山间石柱纷纷倒塌。丁承绪站在石柱后方,险些被波及,但他却没像往常一样大叫着后退,而是看着天穹上的那座建筑,怔怔自语,缓缓走进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