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莎在学校里是大家公认的恋爱“开放派”,尤其是那些专门追逐女孩的男生中,她享有这个荣誉。

有一回,骄傲而又没皮带脸的谢苗告诉威克多,他已占有了琳莎。

威克多听了半信半疑,耿耿于怀;他很看重楚楚动人的琳莎,因而想着明天去验证谢苗的话。

“只要她一来,我就采取最坚决的行动。我知道,她允许人家吻她。而且要真像谢苗所说……”

他的思路被打断了。

他避到一旁,给迎面而来的两个彼德留拉匪兵让路。

一个匪兵骑着一匹短尾巴的小马,看样子是去饮马,因为他摇着一只帆布水斗。

另一个穿着腰部带褶的外套和宽肥的蓝裤,他的一只手扶在那骑马者的膝上,正在讲述着什么有趣的事儿。

威克多等他俩过去之后,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可这时传来了枪声。

他扭头看看:那个骑马的匪兵正拉起马缰,朝枪响的公路那边跑去,另一个也握着军刀跟在后面跑。

威克多也不由得跟着他们跑。

离公路不远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枪响。

紧接着,他看见那骑马的匪兵又掉转头来了,在用脚踢的同时还在用帆布水斗打着那匹马。

他一冲进兵营的第一道门,就高声大喊道:“弟兄们,快拿枪啊,我们的一个弟兄被他们杀死了!”

一分钟后。

几个士兵推拉枪栓冲出院子。

威克多被逮住了。

此时,公路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威克多和琳莎站在人群中,已没法再脱身了。

琳莎是被抓去当见证人的。

当刚才朱赫来和保尔从琳莎身旁跑过去的时候,她惊呆了。她看清了这个袭击匪兵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冬涅娅要介绍给她的保尔。

他俩飞快地跳进了一家花园的围墙。这时,那个骑马的匪民已到了公路上,正好看见了携枪而逃的朱赫来以及那个正从地上爬起来的押送兵。

于是,他快马加鞭向围墙那边追赶。

朱赫来转过身子,朝这个匪兵放了一枪。

这个骑马的匪兵一听枪响,赶紧掉头向回跑。

押送兵艰难地张开破损的嘴唇,把经过说了一遍。

“你这个呆子,怎么让犯人当面儿就逃走了呢?这回呀,你的屁股可要被打二十五军棍了!”

押送兵却争辩道:“得了吧你!就你会说,我让犯人当着面儿逃走了!谁能料到有那么个小混蛋像发疯似的扑向我呢?”

琳莎也被审问了。

她说的经过跟那个押送兵说的一样,只是没承认她认识突然袭击押送兵的少年。

最后,他们还是被押到城防司令部去了,直到晚间才被放出来。

那个城防司令要亲自陪送琳莎回家,但遭到了拒绝。他满嘴酒臭,心怀歹意。

后来,还是威克多陪她回家。

从司令部到车站去路很远。

当他挽着琳莎的手并肩走着的时候,他心中暗暗庆幸能有这么个好机会。

“您知道那个犯人是谁放走的吗?”

琳莎在快到家的时候问威克多。

“我怎么会知道呢?不知道!”

“您记得那天晚上冬涅娅要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吗?”

威克多停下来。

“保尔?柯察金?”

他惊诧地问。

“对,他好像姓柯察金。您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走的时候吧?多特别呀!对,正是他。”

威克多竟被吓住了。

“您没看花眼吧?”

他迷茫地追问琳莎。

“哪能呢?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您怎么不报告司令呢?”

琳莎愤然地答道:“您以为我会干这种卑鄙的事儿?”

“您说‘卑鄙’是什么意思?您难道以为把袭击押送兵的家伙报告司令是卑鄙的?”

“哎,那么您以为是高尚的?您忘了他们干的那些勾当了?您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犹太孤儿?您竟然要我将保尔?柯察金的名字报告给司令?哼!谢您了!我真没看出您是这样的人!”

威克多听了这话大出所料。但这会儿,他不想跟她吵嘴,便控制住了自己。

“别生气嘛,琳莎。”

他故意换了话题。

“我这是在跟您开个玩笑。我没想到您这么高尚。”

“哼,你开的玩笑太不高明了。”

她淡淡地应和他。

当他们走到她家门口时,威克多嘱咐道:“琳莎,您得一定来呀。”

但他听到的是不满意的回答:“不太一定。”

回小镇的路上,威克多心中琢磨着:“哼,要是小姐您认为这是不高尚的,那我可没办法。反正我不这样认为。当然,谁放走谁,对我来说都一样……”

在这个出身波兰名门贵族的眼里,两方都是令人生厌的。反正,波兰军队不久就要开过来了,那时,才会有一个真正的波兰贵族的政府。

但现在可以借机干掉保尔这个小流氓。彼德留拉的部队会揪掉他的脑袋的。

威克多目前一个人留在镇上,寄住在姑母家。他姑父是一家糖厂的副经理。他的母亲和妮莉早就跟随他的父亲西吉兹蒙德?列辛斯基去华沙了,因为他父亲在那边担任着要职。

他进了城防司令部那敞着的大门。

过了不大一会儿工夫,他就带了四个匪兵直奔保尔家。

“就是这儿。”

他指着那个有亮光的窗子轻声地告诉那个紧挨在他身旁的骑兵少尉,随后又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请便。”

那个少尉回答他。

“别的事儿我们自己能办了。谢谢您帮助我们。”

威克多撒开大步,沿着人行道溜了。

保尔的后背上挨了最后一拳后,伸着两条胳膊,撞到黑暗的牢房墙壁上。

他摸索到一张床一样的东西,就坐了下去。

他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疼痛。

他的心情悲凉而又沮丧。

是的,他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抓起来,受这么多折磨。

“他们怎么会知道是我呢?这不大可能呀!压根就没人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朱赫来在哪儿呢?”

他是在凯利莫卡家跟朱赫来分手的。因为朱赫来要等天黑下来才离开小镇,保尔便去了辛辽沙家。

“唉,好在我早就把手枪藏在了老鸹窝里……”

保尔心中暗暗庆幸。

“要是他们找出枪来,那我就全完了。真也怪了,他们怎么知道是我呢?”

保尔怎么想也想不通。

匪兵们没从保尔家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各个角落都搜遍了,一无所获。

阿尔吉莫早把他的衣物和手风琴带到乡下去了。母亲也随身带走了自己的小箱子。

可保尔怎么也无法忘记从家里去司令部的那段痛苦的路程。

夜,黑压压一片,让人什么也看不见,天空布满云层。

保尔的两边和后面,挨了无数的拳头和踢打,他头昏眼花脚步沉重地走着。

门外传来了隐约的动静。

看守们就在隔壁屋里。

门下透进来一道亮光。

保尔吃力地站起来,扶着墙壁摸索着在房中走了一圈。在木板床的对面,他摸到了一面窗子,窗上安着结实的齿形铁栏杆。

他使劲推推这窗子——纹丝不动,很显然,这里从前是个仓库。

他摸到门边,站在那仔细听了一会儿。接着,他轻轻地推了一下门的把手。

讨厌的门吱吱直响。

“他妈的,没上油。”

他暗暗骂了一句。

透过打开的门缝,他看见了床沿上放着两只脚,脚趾分张着,有很多硬茧。

他又抓住门把手轻轻推了一下,门立时又响了起来。

于是一个蓬头垢面、睡眼迷离的人从板床上坐了起来。

他一边狠劲地挠那长满虱子的头发,一边破口大骂,骂声单调而又无力。

这之后,他伸手拿了放在床头的步枪,慢声慢气地威胁:“把门关上,下次你要再看外边,我就打死你……”

保尔只好把门关上了。

隔壁传来了一阵哈哈的怪笑声,听了让人又气又恨。

在这天夜里,保尔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事情。他恨自己,怎么刚参加战斗就被逮住了,像个老鼠似的被关在铁笼里。

当他坐在那打盹的时候,母亲那布满皱纹的脸就浮现在眼前:两只慈爱的眼睛注视着他……他心中暗自庆幸:“亏得妈妈不在家,要不然,她得多难受呀!”

从窗口照进来的光线洒在地上,刚好映出一个灰色的方块。

黑夜渐渐消退了,黎明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