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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看不见的凶手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门缝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吱呀”声。

落地窗前,轮椅上的女人只凭背影就让人感受到了苍老的重量,仿若生命的垂逝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女人听到声音,没有丝毫的动作,微凉的空气中传来淡淡一句:“小孙,药放在床头柜上就好,我一会儿自己喝。”

门外,陈默看了一眼侯在门口的小护士,冲她拜拜手,抬眼的时候,看到就要关上的门缝隙处周晓絮望向自己,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这双眼睛中除了坚韧,更多了几分柔和和坦然。

陈默微微点头,门应声而落。

周晓絮并没有听从吩咐把药放下,而是走到崔凤丽的面前,将药放在桌子上,说:“我帮您倒杯水。”

崔凤丽顺着来人的声音扭过头,正好看到抱着一大束百合花的周晓絮,眼光似有诧异,转瞬即逝,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说:“周警官。”

周晓絮走过去,将花放在窗头柜上,顺手拿起水杯倒了杯热水,走过来放在桌子上,说:“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吧。”

崔凤丽并没有应她,而是抬眼遥望一下正繁茂的百合花,说:“周警官怎么知道我喜欢百合?”

周晓絮顺着椅子坐下来,目光柔和,语气轻松,可少有几个字眼中却带着不似察觉的隐忍与坚定,道:“上次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人送了您百合,就放在门口的茶几上。”

崔凤丽笑笑道:“周警官果然观察入微。”话落了地,斜眼看了一眼桌上的药和水,说:“都这会儿了,吃不吃也没有什么区别。”

周晓絮并没有理会她的话,抬手将药盒打开,拉起崔凤丽的手,扣在她的手心,说:“阿姨,要命的不是病垮,而是心垮,我相信您的女儿也希望您能善待自己,放过自己。”

“善待自己?哼!”她带着讽刺轻笑一声,说:“可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善待过我,更没有善待过她。我们孤儿寡母,为了生存,一辈子活得像狗一样,可到头来,又落了个什么样下场?”说到此处,她缓缓抬头,摸着脸上的一道伤疤说,“容貌……”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腿说,“残疾、病躯,还有……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到此处,她忽而抬起头,目中杀人般的冷冽再不需要丝毫的隐藏,一字一顿,“周警官,你该是一路顺遂,生活不公到只能用命挨着的境地怕是没有尝过吧。”

崔凤丽目中的寒冷逼得周晓絮浑身一颤,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整个大脑都在发懵,这一刻,那些学过的审讯技巧、套供方法都被激的散了形,所有的理智和专业全都在面对真实而残忍的人性面前不堪一击。

她不自主地加重呼吸,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赌一次人性。

想到此处,她整个人稍稍放松,看着崔凤丽的眼睛说:“如果我妈妈活着的话,就应该和阿姨差不多年纪,她是我高考那年没的,那天,我考的特别好,一回家,正撞上他们在吵架,我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哭不敢拉也不敢劝,结果她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家,最后见面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躺在冰冷的床上,我常常在想,如果我那天胆子大一点,抱着她不让她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听到此处,崔凤丽的目光中稍有动容,她不由自主地攥了攥周晓絮的手,微微低下头说:“你们都是孝顺孩子,我却不是个好妈妈。”

周晓絮回握了一下崔凤丽的手,蹲下来,自下而上,看着崔凤丽的眼睛,说:“阿姨,您告诉我,张冬阳到底把邱威绑去哪了,璨星是真心喜欢邱威,也是真心拿张冬阳当朋友,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未来的日子也还长,人生无常,痛苦该有终点,这件案子要结束了,你应该拥有新的生活,不该困死在过里。”

崔凤丽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她一把推开周晓絮说:“新的生活?我没有新的生活,从坐在轮椅上的那一刻就没有了?从我被张唯明欺骗的那一刻就没有了,他说他根本不喜欢那个黄脸婆,他会娶我的,结果他都做了什么?”

“张唯明?”周晓絮低声重复了一句。

耳机的另一头,陈默快速道:“张唯明是张冬阳的爸爸,他和崔凤丽私奔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小护士站在另一边,低声道:“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陈警官,您稍等一下。”

周晓絮回了神,道:“可是他已经得到报应,不是吗?”

崔凤丽沉浸在悲痛中难以抽身,质问道:“报应?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的家就不会散,我和女儿也不会孤苦无依,我不用终日被关在房间里虚度这一辈子!他活该,就算是赔上他的命都不够!”

想至此处,她缓缓闭上眼,回忆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她进病房的时候,张唯明像往常一样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

张冬阳以为他把张唯明一起放在疗养院里能瞒住自己,其实,宋璨星早就说漏了嘴。

于是,这无聊的日子就多了一份消遣,去看望张唯明,看着他在病床上成为真正的废人。

时间在一个植物人身上留下的不只是苍老,还有衰弱,同样,时间在一个活人心里的留下的不止是爱恨,当爱恨散去之后,只有无尽的空虚和悔恨。

这么多年,她偷偷来看了张唯明很多次,起初,她的生活有多恐惧,就对张唯明有多愤恨,可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感情都在慢慢退却,心里的伤口结成疤,虽不愿意回忆,却似乎已经淡忘。

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偷着来。

直到……女儿被杀……

她最后一次抬手,摸着男人的脸,犹如抚摸苍老的树皮,她的目光中或悔恨、或遗憾,或困苦,或苍凉,直到最后一刻,全都转化为无尽的杀意,她摘掉呼吸罩,拿起枕头捂在那人的脸上,直到那人手臂僵硬地垂下。

那一刻,这一生,是从未有过的沉重,然后又迅速转化为畅快和轻松。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把枕头拿下来,重新帮他戴好呼吸罩。

一滴眼泪落下,她忽而笑了。

当记忆回到现实,崔凤丽早已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就算赔上他的命都不够……”

周晓絮的耳机里传来陈默的声音:“陈唯明也在这家疗养院,已经死了,我去看看病案,家属没到,遗体还没火化。张冬阳登记时候用的是假名,所以一直没有查到。”

周晓絮听到此处,身上不自觉地发冷,再看崔凤丽的目光,她忽而明白了什么,缓缓站起来,说:“是你杀了他?”

崔凤丽抬头,脸上带泪,目中似笑非笑。

周晓絮一下急了,说:“你没有办法抵赖,他的尸体没有火化,只要申请尸检,就一定能查到死因。”

“是吗?”崔凤丽并没有丝毫的意外,用手将泪花擦干便不再说话。

周晓絮盯着面前的人,忽然觉得这个人已经不配被可怜,她面对的根本就是一个残忍至极、冰冷至极的怪物,而不再是失去女儿渴望公道的母亲,一字一顿:“你怨张唯明欺骗你,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你爱慕虚荣图他的钱,就不会亲手毁掉两个家庭,你为了自己,还逼着你的女儿去……去出卖身体,走上了比你更快毁灭的路。明明就是你害了她,你恨邱威、恨张冬阳,恨雷德祖,其实说到底,你是恨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因为从头到尾,就是你自私自利,管教不好女儿。对!命运不公是很难,这世界的黑暗也无穷无尽,可这一切都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像你这样……沉浸在只有自我的世界里麻木不仁、以恶制恶。”

电话那一头,陈默再也忍不住,呵斥道:“周晓絮你闭嘴!不要刺激她,我正从病案室过去,马上进电梯,谈话到此为止,这是命令!”

崔凤丽冷笑一声,说:“周警官,你有什么样的资格说这种话,背叛、疾病、贫穷、欺骗,你有尝过这任意一种滋味吗?你没有!”

“是!我没有!我确实理解不了你的痛苦,不止我,你的女儿宋璨星也理解不了,如果她能理解,就不会和张冬阳这个破坏她家庭男人的儿子在一起,就不会在你控制她的时候一直用各种方式默默反抗,就不会和邱威那个渣男妄想一生一世,正是她理解不了,才会贪恋这世界给她的一点点温暖,不管这些温暖来自于谁,只要是白给的,只要可以逃离你就可以!”

“逃离,都在一条船上,她能逃去哪?我们都在这条船上……”话说到此处,她望向周晓絮的眼神越发寒冷。

周晓絮迟疑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崔凤丽凭着全身的力气,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握紧藏在身下的剪刀向周晓絮刺了过去。

大门被推开,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一切来得太过迅速,周晓絮大脑一片空白。

崔凤丽剪刀刚刚落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撞了出去。

瘦弱的身躯被人撞地跌倒在墙角,顺手从地上捡起跌落的剪刀,刚一转身,就看到将周晓絮护在怀里的陈默。

陈默扭头,眼中竟也不由自主地带了杀气说:“伏案吧,一切该真相大白了。”

崔凤丽的手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陈默扶起周晓絮,挡在她身前,说:“按照你们原本的计划,张冬阳会杀了邱威。”

崔凤丽抬手,将乱掉的头发别在耳后,语气淡漠却略带得意地说:“应该吧,张冬阳答应我,找出璨星案件的真相,必要的时候会把邱威杀掉,然后再有什么打算我就不知道了……”

“杀人诛心,你怕他下不了手,才杀了张唯明,你明明知道,宋璨星死后,父亲是他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

崔凤丽面色沉静,没有说话。

“他把手机寄给警方,这样看,活着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崔凤丽深出一口气,脸色似悲伤,更轻松,却漠然。

陈默停顿一下,继续道,“邱威的妻子怀孕了,恭喜你,让这个世界又多了一对孤儿寡母。”

崔凤丽目光闪烁,怀疑地看了一眼陈默。

陈默抬起头四下环视一眼,说:“如果我没猜错,囚禁邱威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慌乱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唇角抿动,忍了忍什么都没说。

陈默看了一眼周晓絮,说:“手机并不是宋璨星自己用的,准确的说是你一直在背后操控着自己的女儿和张冬阳,就像这一次,如果不是你说出口,这个案件原本也与你无关,可即便警方暂时没有办法拘捕你,你在心里依然无法放过自己。天网恢恢,网住的便是人残存的良知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