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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4 / 5)

作品:《我是猫

“看看她那个模样,可真是入不了我的眼。”主人说道,语气颇为凶狠,似乎很是愤懑。

“多神气啊,脸上长着那么一个大鼻子。”迷亭立即附和道。

“对,对,那可是个鹰钩鼻子。”

“你看看她的腰,竟是水蛇腰,再搭配那么一个鼻子,哟,真是奇观啊!”迷亭一边大笑一边说。

“看看那副模样,肯定克夫。”似乎还在生气的主人说道。

“十九世纪没卖出去,二十世纪又剩下了,说的不就是她那样的吗?”迷亭先生的话总是这么稀奇古怪。

这时,主人的妻子从内室出来警告他们道:“小心车夫老婆,你们这样说人家坏话,回头又被告密了。”

“去吧,去吧,这没准儿还能帮帮那个女人呢。”迷亭说道。

“你们也欺人太甚了,怎么能总是嘲笑一个妇人的鼻子呢?这也不是她的意愿。你们这样太无礼了。”为了金田太太的鼻子,或许也可以说是间接为了自己的模样,女主人努力辩解道。

“怎么欺人太甚了,那就是蠢货,算不上个妇人。是这样吧,迷亭?”主人说道。

“可能吧!不过她还使劲儿地抓了你几下呢,可见虽然蠢,但还是很彪悍的。”

“在她眼里,老师是什么样的呢?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主人说道。

“我估计在她眼里,你和房后的车夫没什么差别。只有当上了博士,才能得到她的尊重,这是唯一的办法。你怎么不去当博士呢?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对吧,苦沙弥太太?”迷亭说完看向女主人,脸上带着笑意。

“当博士?他才没那个能耐呢。”女主人说道。对于主人,她似乎十分没信心。

“小看我吗?用不了多久,没准儿我就当上了。以前有个叫苏格拉底[45]的,他写出不朽的著作时已经94岁了。还有索福克勒斯[46],他快100岁时写出的文章震惊了世界。就连西摩尼得斯[47]写出著名诗篇时,也80岁了。而我……”

“你这个人,整天闹胃病,还想那么长寿?真是胡说八道。”看来对于主人的寿命,女主人早已心中有数。

“谁在胡说了?不信问甘木医生去!为什么连个女人都能小看我?就是因为你给我穿这种满身褶皱的黑棉布外褂,还有那些满是补丁的破长袍。你去给我找衣服去,就像迷亭这样的,我明天开始就要穿这种衣服。”

“找衣服?像那么好的衣服,你哪儿有啊?为什么在对待迷亭先生时,金田太太那么客气,这可和衣服没什么关系,这都是因为迷亭先生有个好伯父。”女主人已经用非常高明的方法推掉了自己的责任。

听妻子提到“伯父”,忽然想到什么的主人向迷亭问道:“你有个伯父?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呢,这事是真的?”

对于主人的问题,迷亭先生似乎十分期待,他答道:“嗯,我的伯父固执着呢,从十九世纪开始他就一直活着,到了二十世纪还没死呢。”迷亭先生说完,眼睛看向了主人和他的妻子。

“您总是这样说些稀奇古怪的话。您伯父在哪儿住啊?”女主人笑着问道。

“静冈。他不仅一直活到现在,更让人赞叹的是,他头上一直有个顶髻。我曾劝过他‘戴个帽子多好啊’!结果他说:‘我从不戴帽子,我活这么多年从没因为怕冷做这样的事。’那语气别提多骄傲了。有时,我说:‘天这么冷,您多睡会儿吧。’他就说:‘对人来说,超过四个小时的睡眠是很奢侈的,四个小时就已经足够了。’天还没亮,他就会起床,然后骄傲地说:‘我曾经花费很长时间去锻炼,就是为了缩短睡眠时间,使它只保持四个小时。年轻的时候,我也非常困。不过近期,我终于可以自由控制了,对我来说,这是最大的喜事。’但在我眼里,这和他的锻炼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已经67岁了,睡眠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在他自己眼中,这一切都是他自律的功劳。而且除此之外,他出门时一定会带件东西,是一把铁扇。”

“哦?铁扇?干什么的?”主人问道。

“用处吗?我也不清楚。但是只要出门,他一定带上。估计在他眼里,这铁扇是拐杖的代替物吧。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迷亭向女主人搭讪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奇怪的事?什么事啊?”女主人问道,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今年春天,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希望我可以寄给他一顶礼帽和一套礼服。看着这封信,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就写信询问了一下。在回信中,伯父说二十三号静冈要举办一个胜利会,让我务必在那之前寄过去,他要在那天穿上。他老人家是这样吩咐我的:帽子大小差不多就行,西装就去大丸和服装店定做,尺寸你就自己估计吧。你说这话有意思吧?”

“大丸?那儿也能定做西装吗?以前可没听说过。”主人问道。

“不是的,他应该是指白木屋,显然是他弄错了。”迷亭答道。

“尺寸还让你自己估计,这行得通吗?”

“这下知道他为什么是伯父了吧?”

“你打算如何做呢?”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照他说的办,定做一套寄给他,尺寸自己估计着来。”

“你这家伙胆子真大,这事也能乱弄?那最后如何了?合适吗?”主人问道。

“反正糊弄过去了。牧山男爵那天真的很难得地穿了礼服。当然,他还拿着那把铁扇子。这事是我从地方报纸上看到的。”迷亭先生答道。

“那把铁扇看样子一直都没离开过他。”

“确实如此,等到他离世时,我也打算把这把铁扇作为他的陪葬品陪葬。”

“无论如何,结局总是好的,对他老人家来说,礼服和帽子总算是合适了。”主人说道。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不管如何,事情总算圆满解决了。可惜现实并非如此。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他寄来的包裹,我原本以为这是他在表达谢意,可谁知,里面却是那顶礼帽和一封信。信上写道:‘谢谢你为我买来这顶帽子,让你费心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去帽子铺再把帽子改小一下,因为这顶帽子略微大了一些。所需费用我已经随信奉上,里面有张邮政汇票。’”

“真是个固执的老家伙。”主人说道,而且表情看起来十分满足。也许是因为他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比他更顽固。于是,他接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吗?被逼无奈之下,只能我自己戴这顶帽子了。”

“是这顶吗?”主人问道,笑嘻嘻的。

“他是男爵吗?”女主人也问道,语气满是好奇。

“谁?”迷亭问。

“你伯父,总带着铁扇的那个。”主人说道。

“哦,不是的。他年轻时曾对文庙上的朱子学沉迷一时,现在是个汉学家。这也就是为什么直到今天他脑袋上依然有个顶髻的原因。你看看现在,已经有电灯照明了,但他还是那样,你也无可奈何。”迷亭先生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下巴上抚摩着。

“难道我记错了吗?在此之前,你和那位太太说的不是牧山男爵吗?”只有在这个问题上,女主人是绝对支持丈夫的。她附和道:“确实是这样的,我在卧室都听到你这样说了。”

“真是如此吗?那太可笑了,哈哈哈……”迷亭先生大笑着,没有丝毫羞愧地说道,“那是我瞎扯的,如果我的伯父是男爵,那我当个局长之类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对于自己的胡说八道,迷亭十分心安理得。

“我就说嘛,很早之前我就有了奇怪的感觉。”主人说道,看他的神情,似乎既觉得有意思,又为迷亭担心。

“你可真是的,这话被你说得像真事一样,你吹牛的本领真是不一般。”女主人说道,语气颇为敬佩。

“那又怎么样呢,那个妇女不是比我更能吹牛吗?”迷亭说道。

“就算如此,与那位太太相比,你也毫不逊色。”女主人说道。

“但是,苦沙弥太太,你要知道我们还是有所不同的。我的吹牛很单纯,但那女人的德行却有问题,她的吹牛可是居心不良,用心险恶。我这不过是突发奇想的诙谐乐趣,她那却是不怀好意的花招。如果将两者相提并论,那喜剧之神势必会悲伤哭泣,因为他失去了杰出的人才。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谁知道呢?”耷拉下眼皮的主人说道。

“没什么差别啦。”女主人也附和道。

在此之前,对面的那条胡同我从未踏足过。所以,我也从没见过那位于胡同拐角处的金田家的洋房,因此也不了解它到底有多气派。不仅如此,就连它的名字,我今天也是首次听说。像实业家这种话题,在主人家是绝对听不到的,因此对这个方面,被主人喂养的我同样毫不关心。可是由于鼻子太太的拜访,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因此对于她女儿的模样姿态以及她家的权力荣华,我会生出无限遐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即便我只是一只猫,但想悠闲地躺在廊上睡觉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了。

除此之外,我对寒月先生也充满了同情。那位博士夫人和人力车夫的老婆都被对方收买了,教二弦琴的那位“天璋院”甚至也包含其中,以至于就算是折断门牙这种事也被对方打听到了,而且此事没有让任何人发觉。相比之下,寒月先生就太没用了,尽管他是理学士,并且已经毕业,但他似乎只会傻呵呵地摆弄自己褂子上的丝穗。那个女人的脸上长了一个那么大气的鼻子,要想接近她,没点儿本事怎么行?对于这样的事,主人十分冷漠,所以寒月先生也不指望他能提供帮助,而且主人也没什么钱。至于迷亭先生,他在钱财上虽然并不困窘,但是他那性格却着实没谱,所以指望他的帮助显然也不太现实。可见这位用“吊颈力学”来演讲的先生实在可怜,所以为表公平,我只好主动出击,为他去敌营打探一番。我是一只猫没错,可是别忘了,我这只猫可是生活在学者家里,更何况在读不懂爱比克泰德的书时,这位学者还会生气地把书摔在桌子上。所以与那些笨猫、蠢猫相比,我要了不起得多。

侠义之情充斥着我的全身,所以我甘愿为寒月先生去冒险。虽然,这种做法并非是为了回报寒月先生的恩惠,但也绝不是意气用事。这种举动无疑很伟大,是将“讲公平,爱中庸”的天意变成了现实。虽然这种说法夸张了一些,但确是事实。在未经当事人许可的情况下,金田太太就能到处宣扬吾妻桥事件;为了得到消息,她还收买走狗藏身在别人家的墙根儿下,并在得到消息后,到处炫耀似的宣传;为了给国家的栋梁之材添麻烦,她竟能收买那么多人,包括人力车夫、马夫、流氓、无赖、做零活的老太太、接生婆、巫婆、按摩师和傻子。既然如此,我这只猫也能下定决心去冒险。

今天天气不错,这可真是件好事。不过对我来说,还是不大适应这种冰雪消融的天气,但是只要能让我完成自己的冒险,就算是要放弃生命,我也在所不惜。我沾着湿泥的脚底在廊上留下了很多印记,一朵朵的形似梅花。对于此事,我毫不在意,但是对阿三来说,这可是个大麻烦。我已经下定决心,打算立即出发,甚至连明天都等不了了。因此,我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开始为出发做准备。

然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作为一只猫,我已经拥有了最高级的进化,而且即便是与中学三年级的学生相比,我发达的头脑也毫不逊色。可是我喉咙的构造依然属于一只猫。这也就注定了,自始至终我都无法口吐人语,这是唯一不幸的事。因此,即便我成功地潜入了金田公馆,并对里面的情形进行了充分的察看,但在面对寒月先生或我的主人和迷亭先生时,我依然无法把这消息成功地传递出去。这就好比一颗钻石不幸地被埋在了土中,因此也就无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了。虽然这些消息得来颇为不易,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却成了废物,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因此,我在厨房的门口徘徊了很长时间,最终又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决定。

原本我对这件事充满了期盼,所以这样半途放弃总让我心有不甘,就好像在焦急盼望下雨的时候,乌云却不幸地飘向了别处。更何况我们这边还属于占理的一方,因此我应该去大干一场的,哪怕这种牺牲是徒劳的,但为了正义和公理,就算没有结果我也应该去做。身为男子汉,就应承担这样的责任,具有这样的侠义。所以,即便我身为一只猫,也理应如此。不过是花费点儿气力和弄脏点儿皮毛,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寒月、迷亭先生,还是我家主人,他们都可以口若悬河地互通消息,但身为一只猫的我显然不具备这种本领。但是若论起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别人家,与他们相比,身为一只猫的我可要强得多。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高兴的事,因为我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虽然为了探明金田公馆的情况,我需要独自战斗,但是与一无所知的其他人相比,这终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竟然有人能够探听到她家的事,只要金田夫人能明白这点,我就已经非常欣慰了。所以就算不能向外传递消息,我也没什么可惜的了。因此,在这些愉悦心情的刺激下,我不得不将这个重任承担起来,再次下定决心要亲自潜入金田公馆。

在我的观察下,对面胡同的情形和刚才所闻果然一致。在胡同拐角,果然骄傲地屹立着一座大洋房。与这座洋房相比,我想这家主人傲慢的程度恐怕也与之不相上下。进门后,我发现这座建筑物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感觉,二层的楼房盘踞在那里,看起来似乎很吓人。除此之外,这个建筑物的结构却没有任何特点。我觉得这大概就是迷亭先生所说的“庸俗”吧。进入正门后,我向右走去,然后从花园中穿过到了厨房门口。与主人家的厨房相比,这个厨房要大得多,差不多能有十倍,而且厨具光亮,摆得也颇为整齐。前几日,《日本新闻》曾对大隈伯[48]的厨房进行过详细报道。即便与大隈伯的厨房相比,金田家的厨房可能也毫不逊色。我想这样的厨房可以堪称标准了。我继续前行,在里面看到了车夫的妻子。这是一间没铺地板的泥房,大约十二尺见方,此时她正在这里和厨娘及人力车夫说话。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况,我慌忙地藏身在水桶后面,紧接着我听见厨娘说:“咱们老爷的大名,难道那个老师没听说过吗?”

“肯定是知道的,如果在这一带还有不知道金田公馆的,那和瞎子有啥区别?”听声音,这是人力车夫说的。

“也不一定呢,那个老师的心思只在书本上,是个奇怪的人。如果他知道老爷的大名,哪怕只是听说过一点儿,也应该有些畏惧的。可是对任何事他都不大关心,就连自己孩子的年龄他都不大清楚。”车夫妻子说道。

“这个人可真是顽固、桀骜不驯。正常人听到金田家的大名早就老实了。不过也没事,要不咱们大家合起伙来给他个教训,怎么样?”车夫说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要知道他说的那些话着实不好听。例如侮辱咱们太太的鼻子,说是异常巨大。还侮辱咱们太太的模样,说是一点儿都不协调。可是他也不看看他自己,他那副模样和陶瓷的山狸简直没啥区别。更让人厌恶的是,他一点儿也认不清现实,看着自己那难看的样子还觉得挺顺眼。”车夫妻子说道。

“除了那副难看模样,他拿着澡巾去澡堂的样子也骄傲着呢。他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好像别人都比不上他似的。”厨娘说道。可见即便是女仆,对主人也是很轻视的。

“咱们一起去他家的墙根儿下,然后说他坏话,你们看这个主意怎么样?”车夫提议道。

“不错,不错,这样一来,他肯定就消停了。”车夫妻子附和道。

“不过可不能让他看见咱们,这个之前太太已经嘱咐了。所以我们要用声音打扰他,尽量气到他让他无法看书。”车夫说道。

“我明白。”车夫妻子说。她的意思是说,她完全有能力完成这项工作,不就是一些坏话吗,她擅长着呢。

主人怕是要遭殃了,这些人是针对他来的,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这三个家伙旁边溜进了里面。

猫可以凭借自己的四条腿悄无声息地去任何地方,就像没有腿一样。所以在我眼中,什么庸俗的公馆、标准的厨房、车夫妻子、用人、厨娘、小姐、婢女、鼻子太太及其丈夫,都是浮云。我可以随意地去任何地方,也可以随意听到任何话,然后将舌头、尾巴伸伸摇摇,再捋一捋胡须,就圆满归去了。

说起这个本领,在日本我可谓第一高手。我甚至都对自己的血统有所怀疑,觉得那常常出现在草双纸故事中的猫精的血统是不是被我继承了呢?据说,在蛤蟆的额头上藏着一颗夜明珠,而身为猫的我也有祖传的灵药,它就藏在我的尾巴上。也因为这服药,那些神明、佛教、欲望、变化等都不被我放在眼里。不仅如此,就算是对全天下的人类,我也十分蔑视。我在金田家的廊子里来回走动着,但没有发出过一点儿声响。因此,我愈发敬佩起自己的本领来。

我觉得我之所以能这样,都有赖于我平日里对自己尾巴的珍视。在我眼中,它是如此了不起。所以为了让这种好运得以长久保持,我决定大肆膜拜一下自己的尾巴。于是,我想向自己的尾巴拜上三拜,但是当我低下头时却总也无法确定方向。为了看清尾巴,我将身体转了过去,可谁知,尾巴也随之一转。为了追上它,我又将脑袋拧了过去,可是我们中间的距离并没有任何改变,它依然在我的前方。由此可见,虽然这尾巴只有三寸,但却囊括了大千世界的灵物。所以要想应对它,我是绝对办不到的。最后我只好放弃追逐它,因为追赶了七次半的我已经十分疲惫。我有些眩晕,以至于对周围的环境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了。最后我只好置之不理,反正我知道自己是在廊子上。

这时,鼻子太太的声音突然从拉门中传来。于是,我停下脚步,确定这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地方。我向一旁抖动着自己的两只耳朵,然后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他竟敢如此傲慢,不就是一个破老师吗?”鼻子太太说道,这种尖锐的声音是她所特有的。

“确实太傲慢了,要给他点儿教训,咱们老家的人也有和他一个学校的。”金田先生说道。

“谁在那个学校?”鼻子太太问道。

“津木姚助和福堤细罗,教训这家伙的事就交给他们吧。”这些奇怪的名字真让人惊讶,也不知道金田先生的老家究竟在哪儿。他接着说道:“那家伙是教什么的?英语吗?”

“好像是教什么英语课本的,这是车夫妻子说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老师都不咋地,浑蛋。”要知道金田先生可是位富豪,所以听见他说“浑蛋”,真是让我敬佩至极。他接着说道:“我之前遇见津木姚助时,他就跟我说过:‘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古怪得很。学生向他询问番茶的英语说法,结果他竟弄出个saragetea,这个笑柄在老师中间广为流传。而且无奈的是,因为这个人,其他老师也很丢脸。’我估计姚助说的就是那家伙。”

“百分之百是,能说出那种话的只有那家伙了,看看他那留着一撮胡子的模样就知道了。”鼻子太太说道。

“这个家伙,真是混账。”这是什么道理,难道留着胡子就是混账?那我们猫类岂不是无一幸免了吗?

“除了他,还有一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好像叫什么迷亭,也可能是酩酊。这家伙竟然说牧山男爵是他的伯父,他是不是疯了?光看看他那副模样,我就不信这话,他的伯父是男爵,真是胡说八道。”

“你也是的,那些家伙一点儿正经都没有,他们的话你也信吗?”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你是没看到他们那副傲慢样子。”鼻子太太说道,她的怒火似乎还没发泄干净。不过我发现他们一点儿都没提到寒月先生,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他们是不是在我来之前已经评论过寒月先生了呢?还是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他是不合格的,所以也就不再评论他了?是这样吗?我不敢确定。不过尽管我有些担心,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后来,在这儿已经待了一会儿的我去了廊子对面的客厅,因为那里传来的铃声似乎预示着出了什么事,所以我赶紧去凑热闹了。

到了那里,我发现一个女人在说话,声音颇大,而且很像鼻子太太。我猜这位就是鼻子太太的女儿。正是这家伙,害得寒月先生差点儿投河自尽。至于她的容貌,因为纸拉门的阻隔,我无法看清,这着实可惜。在她脸上,是否也长着一个硕大的鼻子呢?我无法确定。或许她长的是比较普通的蒜头鼻,不过从说话的语调和粗鲁的喘息声中,我能判断出来,她的鼻子绝不是蒜头鼻。我想她可能正在使用传说中的电话,因为除了这个女人的大声喧哗外,对面的人却没有动静。

“大和吗?我要预订鹑的三号,明天去。听见了吗?喂,没听见?我说我要预订鹑的三号,真是烦人。什么?没法儿预订?……你是和我闹着玩儿的吧?为什么无法预订?你这个玩笑可真好笑。你是谁啊?昌吉?……哦,怪不得你说订不了,快找你们女老板过来……什么?你说你能办所有事?什么东西……我可是金田家的,你晓得吗?什么?你知道?你可真是个浑蛋。你知道我是金田小姐,什么?承蒙惠顾,谢谢?有什么可谢的,你竟然还笑,你是傻子吗?我说的事能办吗?……你再和我瞎扯,我就挂电话了。听见了吗?知道我是谁吧,你最好老实点儿……喂?怎么不说话了?说话啊……”电话那边似乎没了声音,估计是那个昌吉挂断了。生气的金田小姐摇晃着电话,模样看起来颇为凶狠,以至于吓得她脚边的小狗都叫了起来。此时,我万分小心地跳下廊子钻到了地板下。

走廊上的脚步声恰好于此时传来,接着是拉动纸拉门的声音。我使劲地倾听着,想确定来的人是谁。

“先生、太太叫您呢,小姐。”哦,原来是婢女来了。

“我不去。”金田小姐说道。看样子婢女吃了颗枪子儿。

“先生、太太说找小姐有事。”

“说不去就不去,真烦人。”——婢女再次被回绝了。

“好像是和寒月先生有关。”聪明的婢女说道,想以此化解小姐的怒气。